九陵

大景第一卷王不是谁都做得的

为凌晏如暂离,内阁首辅之位空悬一事,朝廷上下又为此吵得不可开交。

 

持第一种观点的官员表示,即便要顶替,也得推举个众望所归又足堪任事的,那个位子非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染指;持第二种观点的官员义正言辞说明,首辅退位内阁其他人接任再自然不过,如今内阁又不是空无一人,有什么好争(对此观点,程筠等人严词表示“在忙,勿cue”)?第三种观点表示,凌晏如早把内阁变成了自家后院,真要说,自然是有能者居之,哪里要局限在内阁挑选呢?如今空悬未决,莫不是凌党以为就此便能做凌晏如爪牙把控朝局,如此用心实在令人发指,务必严惩。

 

几方论点与其说是建议,不如说是为各家各执一词抢占上风,宣照被吵得头疼。只有少数明眼人看得出其真实含义:一为决不能让宣行之一党将位子抢去,二为一旦循序渐进将宣行之方势力打压下去,这个位子还是得让凌晏如来坐——无论是谁,也不能不承认除凌晏如外,的确无人有这本事。

 

但愈演愈烈的争吵及各方暗怀鬼胎的计算,让宣照的“拖”字诀几临崩溃边缘。

 

为解燃眉之急,不知何人提出了一个“绝妙”建议,总之,宣照大手一挥,发布了一则新的消息,大意为,凡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均可毛遂自荐,进行为期七天的首辅实习期,若通过,则可直接转正。另附小字:大理寺卿步夜协助监察。

 

问就是“还有这等好事”,显然,蠢蠢欲动之人都忽视了那行小字的含金量。

 

。。。

 

这个建议是步夜提出的。

 

被公务压得黑眼圈多了三层的步夜在谈及此事时似将疲惫一扫而光的神采奕奕,面对宣照“万一真有人过关”的疑问,带着眼眸中狡黠的目光及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相信他们吧。”

 

步夜只说把话说了一半,后面半句是不需要宣之于口而二人心知肚明的:“相信他们的智商。”

 

没有什么比凌晏如政敌的智商更能让人放心的了。

 

宣照点点头,只最后嘱托了一句:“点到即止,别给人留把柄。”步夜回以“明白,自然按规矩行事”后便告辞离开。但看着步夜背影消失的那一刻,宣照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也被骂了。

 

步夜话说出口时并没意识到这句话可能与宣照有关,但当夜在公案上神游时,猛然想起凌晏如的确不止一次私下吐槽宣照手下智商堪忧(是就事论事,还是有连坐上升到本人之嫌,只有本人清楚),立刻清醒,但旋即反应这个吐槽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自己的智商凌晏如还是看得过眼的,一时实在不知是该感谢栽培还是该当得意。

 

困到再也睁不开眼的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咕哝:“那可是十八岁就连中三元的少年郎,如何没有骄傲矜狂的一面?”

 

。。。

 

第一个报名的是来自礼部的张大人。步夜认得他,他曾在两年前科举事中与凌晏如生了嫌隙,明里暗里给他们找过不少麻烦,不胜其扰。

 

“啧,除了年纪大些资历老些赖皮些,没什么特长。”步夜心里哼哼。

 

许是志得意满,有心要做个表率,从来没这般得意过的张大人特意起了个早床,第一个出现在早朝前的殿门外静立等候,除了标榜自己夙兴夜寐外,也顺便提前听听百官的奉承话——不过七天试用而已,对他这样的老臣自是手到擒来——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正如一直不解凌晏如这个毛头小子凭什么二十岁出头年纪就能担任首辅,他始终坚持,若非德高望重或有几十年的宦海经历,这个位子才是适得其人。

 

但自认为就职第一天表现优秀的他甫一上朝便招来了一顿臭骂。

 

原因无他,他不过时卯时出现在皇宫罢了,虽于百官是最早的一位。但内阁首辅照例(无人敢问这个照例照的是什么例,作为大景第一卷王,凌晏如是凭一己之力拉高“常例”标准的,若搬出更早的例子,则不需如此辛苦)得寅时就入宫议事。

 

也就是说,宣照白等了他一个时辰(这是步夜事后补刀的。事实是步夜故意吓人——除了凌晏如以外,没有人能寅时准时开工,宣照也没指望其他人能卷到这个程度,乐哉哉多睡了一个时辰。不过看不顺眼某些人蹬鼻子上脸的行为,拿凌晏如的“常例”找茬罢了)。

 

什么都没做就挨了一顿数落,心情低落可想而知,更不提甫听到寅时便得入宫议事的要求。“今日早起已是极限,再早一个时辰实在难为。”张大人哀叹。

 

更难为的事在后面。

 

当午间只有馒头茶水送来时,已饿得头晕眼花,又在无数案牍高压下(他从没见过这么多公文)的张大人再也忍受不住,连连询问为何如此。

 

“您要丰盛些的菜肴也是有的,吩咐膳房去做便是,只是要等等,”侍从恭恭敬敬地回答,“内阁公务繁忙,很少有时间细品膳食,养成了就辣椒酱啃馒头的习惯。毕竟左手拿馒头,也不会影响眼睛与右手协作,在用膳时继续批阅公文的。

 

“有时连馒头也没空吃,”那人补充,“一两天下来顾不上吃饭喝水也是常有的事。”

 

他从未觉得一天有如此漫长。除了无法满足的口腹之欲——习惯锦衣玉食的他从没想过内阁一应规格如此简朴,工作之余竟无法用美食带来一丝安慰(据说还是有的,但油炸小米辣这份零食委实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还有源源不断送来的待批公文——当步夜慢悠悠踏着步子在亥时出现在内阁值房,假装没看见那压根没降低多少高度的文件,把自己带来的最新公文往桌面一堆,笑道:“张大人辛苦了,这一批明日一早便要。”

 

“也没多少,”步夜笑着,“以张大人的聪慧,大约丑时前能完成,距离寅时还有一个时辰,恭喜,您还有空睡觉。

 

假设张大人此刻神智再清明些,是完全听得出步夜那一腔看好戏的语调的,甚至还会意识到此时才送来急用的公文是否故意因而予以驳斥。但正如步夜所言:“总该相信他们的智商。”超负荷运转一整天的大脑此时头疼得连思考的力气也无,只觉眼前人影晃动,而眼底手中除了公文就是公文,除了字就是字,几乎不能分辨清楚,更不提还要勉强提起精神一一分析。

 

看起来,此人能坚持到明日已是奇迹,步夜不做他想。但事实只会比他所料更加夸张——那人以直接被送进太医院为结局,加起来只坚持了一天出头

 

“不至于吧……”从宣照处得到消息的步夜惊讶得眼睛瞪大了不少,随后忍不住嘲笑,“大概享乐惯了,不过凌大人日常之三四便受不住了。”

 

宣照不做怀疑。关于凌晏如之“卷”,她第一次亲历是在十几年前一次廷前会议上。彼时她与凌晏如双方都揪住了对方的一个漏洞,只等上朝时亮剑见分晓。为了那次辩论,宣照连续两日,日日只休息一个时辰,原以为足够拼命、准备充足,却在事后得知,凌晏如直接通宵以待。

 

如今想来,那不过是一次二人因实在年轻,免不了年轻气盛的无谓争执,但说明了一个道理,最可怕的不是你不努力,而是天才更加努力。

 

。。。

 

第二个报名的是吏部的周大人。仍是一位与凌晏如有罅,且明摆着宣行之那边的人。与张大人不同,他更为机灵些,还有些可惜没用在正道上的小聪明。

 

是故他吸取了些张大人的教训,至少记得早起与从自家带膳食去内阁当值。但没有人会对日日几十斤的公文无动于衷,步夜好整以暇——只有那位把公文当恋人的凌晏如才会视埋首公文为约会般的“甜蜜”与“忘我”,把自己全身心交给它似的。

 

以致一日步夜实在好奇,早晨问,那人说“在看公文”;下午问,那人说“在批公文”;晚上问,那人说“在写公文”。那天,步夜就差把“祝凌大人与公文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琴瑟和鸣、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当场宣言,但理智在最后一刻拖住了他。一旦此话出口,眼前这堆公文怕是会有一半落到他的头上——既然他俩相爱至深,那便放手成全,作为好下属,他对此道理相知至深。

 

差点忘了,内阁首辅并不单单是一架公文机器,在更多时间,不仅仅是例行或临时性会议,有必要的出行接见来客也是公务必备。于是乎,每当周大人决定好好看公文,打算放手大干时,总会有人过来提醒,什么哪位大人想见见您啊,什么地方需要您去主持工作啊,今日有六位大人来访啊,宫里让您立刻去一趟啊……当他忙完这些杂事,就只有牺牲休息时间来看公文了。

 

最终结果,是他在连续通宵两日后,不仅没解决什么问题,待处理的公文与事情反而越来越多,又因做事不够缜密,给自个儿添置的麻烦同样添了一大箩筐。大概是受了哪位高人指点,本着“及时止损”的真理,那人立刻主动放弃(步夜有些可惜,此人若再坚持坚持,一旦捅出大篓子,就能让他试试自己新发明的审问手段)

 

。。。

 

总而言之,“轰轰烈烈”的“内阁首辅实习制”在第八位毛遂自荐的大人因压力过大再一次被横着抬入太医院后,再无人敢提此事,自动宣告结束。此间除了让宣照感慨了一下“众人实在废物”外,还做了这批官员体质羸弱的评价。

 

当然,假设宣照突发奇想,提出改进大景官员身体素质的训练要求,步夜是一定会代表大理寺投上关键一票的,甚至还会提出比武的建议——大理寺早就摩拳擦掌,只等一个合适合理的时机,把某些看不顺眼的暴揍一顿(若非顾念凌晏如依法办事的原则,大理寺库房里准备多时的麻袋早就派上用场)。

 

下次再说。步夜那快速飞转的脑瓜子又起了些“好主意”,但这会儿更要紧的,是快些把这件事转述给凌晏如——只因实在有趣,连诉诸纸笔也是一种浪费,必须当面告知。

 

。。。

 

凌晏如在步夜笑得合不拢嘴间捋清了事情的经过,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如若以前,斥责的话已经脱口而出,大概还会写篇文章对这样大张旗鼓却于社稷无补的儿戏进行严厉批评。但如今心态既起了微微变化,也认同一板一眼不是解决问题之道,批评的话便咽了下去,还在听故事时被某些细节逗得绽出微笑。

 

“我只道再正常不过,怎么听你说得如此夸张?”等步夜说完,凌晏如半含笑意,微微叹气。

 

“因为大人已经卷而不自知,这还是打了折扣的,谁知他们这么没出息。”

 

“真没做什么小动作?”

 

“天地良心,”步夜表情真挚,语气坚定得仿佛这个主意不是由他所出,“若在下真想做什么,那几位想要凌大人命的,至少也会因什么意外断了写折子的右手手骨,哪会如此轻易放过?”察觉凌晏如颜色不善,步夜立刻换了讨好的笑容,“不过大人您是知道的,在下胆子小,只这么随口一说罢了。”

 

凌晏如神色复杂地摇摇头——以他对步夜的了解,最后那句话没有一个字是真的,前一句话则没有一个字是假的。但眼下却没必要对此追究,毕竟步夜在大局上还是知晓分寸,否则也不敢把这么大个摊子这么丢给了他。

 

一见凌晏如软了神色,步夜立刻顺杆爬,用一种哀婉缠绵的语气得寸进尺:“大人,这下您知道了吧,只有在下才能受得了您那工作习惯”

 

“受不了也没用了,”凌晏如淡淡看他一眼,笑道,“你已经习惯了。”

 

“总得有些补偿吧,要么是钱,要么是一个月的休假。”步夜笑嘻嘻地说着,还伸过手去作势欲要。

 

凌晏如自是不接茬的一个“下次一定”的世纪大饼被熟练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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